时间的温度

         母亲坐在沙发一角的固定位置上，把暖壶里的开水到进脚盆里的温水中，待兑到一定的温度后便开始慢慢泡脚，这样边泡边兑，时间大约会持续半个多小时。至于她是从什么时候起热衷于烫脚这件事的我已记不太清~我承认，本人在生活中的一些细节上总是粗枝大叶，缺少女性特有的细致与细腻。

          我已多年不爱使用脚盆，因为就寢前使用热水器是那么的方便简洁。说来惭愧，有时我会对热水泡脚产生一种莫名的“敌意”，认为这是对老之已至的一种妥协。妥协？我不愿意。

         母亲虽已八十高龄，但思维尚还敏捷，当然，这只是相对她的同龄人而言。几十年来，母亲一直崇尚勤快与节俭，虽然我并不完全认可她那近乎苛刻自己的勤俭。无论怎样，我眼看着光阴在母亲的身上一点一点的流逝，不怎从什么时候起，母亲已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老人了。

          母亲每天烫脚就是一个佐例。因为年老，血管壁变得脆薄，血液粘稠使腿部血管大部堵塞。血脉不畅让母亲的身体整日都处于寒意之中，尤其腿脚远离心脏，血泵更难延及身体的边界。

         我并不理解存在于母亲身上的病痛是种怎样的体验，虽然自身也有病疾，但显然不可与母亲的病体同日而语。母亲总感腿脚冰凉的感觉也许我们最终也得体验，可我终是不愿那一天早早来临。

         这天母亲泡脚之时我正坐在一边捧着一本书看。突然书中的一段内容吸引了我，让我内心生出共鸣。这是一位名叫基塔纳.多戈罗姆汉的美国作家写的一篇文章。文章中有一段孙子跟爷爷的对话，孙子问：爷爷，变老是什么感觉？爷爷的回答是（大意）：你有没有过刚开始冲澡时水是热气腾腾，后来水温突然下降，之后再也温热不上去的感觉？变老，就是这样的一个过程。

         看到这里，我突感醍醐灌顶。我回想起年少时一条单裤也能硬撑的那些年的冬季、我回想起年轻时凉水冲澡时的痛快淋漓。从什么时候起我也惧怕寒冷的到来？沐浴时喜欢那种酣畅淋漓的热气腾腾？一生中我们都有经历血脉贲张、热血沸腾，可终究还是敌不过岁月的流逝苍桑。身上，血液已在慢慢变温直至变凉，不复再能火热滚烫。

         我放下书本望着母亲，此时她正专心的把暖壶里的滚水渗进渐渐冰凉的水中，这样，便能短暂的保持脚部的温度，以期让脚部的温度循环至全身。母亲有着对生命虔诚的热爱，她在尽可能的情况下保持着对生活质量的追求，虽然，这样的生活质量已然是千疮百孔。

         我的母亲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样的工作，我常常静静地望着母亲，心生疼爱。我好希望时间能够倒流，让她重回青春的时光，即使不能，也希望母亲能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重温，重温那血液滚烫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