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亥炉边夜话  

文/岳定海

         一提及火炉这个词汇，心里就春意盎然了。自有人类始，火炉就明明暗暗地追随狩猎人樵夫打渔者守城兵士和风雪蔽天院井里居民的身影，不离不弃，始终厮守，直到早春二月枝头萌出嫩绿幼芽，直到“暮春三月”群莺飞进淡雅的白云之间了。

        也是在这一炉温馨的火焰旁边，我与家人渡过了寒冷而漫长的冬夜，在亲友密布的笑声里，迎来了天下最为甜美的节日除夕。那阵烤火是一种生理上的需要，手脚冻红了，唯有伸向火炉时的感受才叫美妙，一道暖意酥软的流过血脉，直达万物之灵的丹田，心热和了，屋内欢笑多了起来，这天地才有灵性与智力弥漫……

        也是在冬夜孤寂的时光里，我就着跳跃的火光，阅读了大量的卷角的中外书籍，首先让我感动的是从先秦时代飞来的一只神鸟，它轻盈的身姿在天空画着弧线，精致的舌头吟颂千古赞美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两千多年前的河心沙洲之地，古灵精怪的鸟儿忽起忽落，离它不远处是相思男女在暗然里发呆，这只鸟啼鸣了千百年，声音华美而高贵，亦带着阳光下的淡淡忧伤……我要击节叫好，雎鸠飞到了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的封面，站成了雕像，灿烂了人生，太棒了。

         也是在忽明忽暗的火炉边，我脱下被雨雪打湿的鞋袜翻烤，异样的味道缓慢地飘起，不大好闻，也不难闻，呵呵，继续围炉读书吧。在《论语.侍坐》篇里，圣人孔子讲了一个经典历二千年岁月不曾熄灭的传说，让我久久难以忘怀，“上巳”这个节日的记载最早出现在汉初的文献上，《周礼》郑玄注：“岁时祓除，如今三月上巳如水上之类”，上巳节是古代举行“祓除畔浴”活动中最重要的节日。而名贯今后的《论语.侍坐》篇讲：“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就是写的上巳节的情形。三月三上巳节与九月九重阳节相对应，如汉刘歆《西京杂记》称：“三月上巳，九月重阳，使女游戏，就此祓禊登高。”一个在暮春，一个在暮秋，人们踏青和辞青活动也随之进入高潮。于我而言，更看重那份在春季里跳进大河洗澡，唱着歌回家的快乐而自在的心情，一旦从必然王国回归到自然王国，其心境显然是不同凡响的，是啊，脱下衣裳去拥抱原野自由的风，多久珍贵多么可爱的瞬间啊！

        几十年来，我一直到庄子笔下那条鱼着迷，我想说的是，湍急河流或平静溪水里游动着灵活的鱼群，独这尾鱼游入庄子的视野，文载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大师就是大师，不露声色既将天地幽深的本质围拢在面前，一一袒露给观众看，人有时太主观了，以为自己是灵长物之最，可不放其它禽兽于眼底，结果“主观”的人还是输给了“客观”的鱼，我分明听见庄子借助那尾鱼在嘲笑世人，“安知我不知鱼之乐”矣！我再朝碧蓝的深潭处看上几眼，觉得桃花潭水深千尺，漂浮万千悠悠云，人，有时真不可自大了，匍匐一点没有什么不好。

　　有一篇古文，经年累月让我不能放手，它的边上起皱了，字里行间分明可谛听远古朝楚地走动时仓皇的脚步声。文短，记于此处“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于斯！’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这篇文章大有深意，似乎对名利裹胁的尘世间发出冰冷刺骨的冷笑，三闾大夫乃屈原也，他为祖国奉献了心智与体力，人到中年就“形容枯槁”了，还披头散发游走于陌生的河畔，他口中念念有词的世浊我清，难道不是完美人格的最好体现吗？乌云盖顶而伊人迎风挺立，此等精气神何其贵重！渔翁傻笑着荡桨远行，剩下坚贞的屈原徘徊故国江岸而不忍离去，虽不忍，终将怀抱一块大石投江自溺，把名声地位痛苦热爱与永生不舍一齐埋葬在汩罗江的诡异波浪之中，而为后世遗留下孤寂万年又孤傲万年的高贵背影！

        那炉火色在暗夜里舔着虚空，我全身在暖意茸茸之中，从所在院子的天窗看上去，夜晚沉沦于重压之下，偶有云丝飘拂，依旧在云的深渊里无谓的挣扎。我揉揉干涩的眼，读到这首短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多少年来，我钦佩曹操这个被史书误解的“奸臣”，他是大愚的也是大忠的，他是大智的也是大巧的，他在波涛汹涌的海边随手写下“雪衮”二字，其甜美庄重之韵味，至今视为书界的圭臬！曹操在庆功宴席上张口就来“对酒当歌”，立马让五谷酿造的美酒蜕变得与史上任何一壶酒的不同，在这里，有“绕树三匝”之忠诚乌鹊，有酒香洋溢之“杜康”，哎，曹操你打仗是把好手，你写诗是一个天才，连笔下的酒，也醉煞从古到今的入席者敬酒者观看者和局外人了，妙哉。

       我定一定神，设想自己置身于深不可测的天地之间，总是有莫名的孤寂感伴随，而在夜的恐惧的漏斗里，炉火如一粒心在跳动，确实，有心跳，希望就在，并追随夜行人的足音在无人处响起。此时我翻到《赠江油尉》这首绝妙的好诗，系诗仙李白作，“岚光深院里，傍砌水泠泠。野燕巢官舍。溪云入古厅。日斜孤吏过，帘卷乱峯青。五色神仙尉，焚香读道经。”关于李白的巨作，史上推崇到无人企及的高度，我就不绕舌了，只简洁地说说这首诗，它起源于江油匡山深处，李白信奉道教，对崇尚个人精神自由的观点十分追捧，一日，李白跋山涉水深入匡山，但见光芒倾斜之下的道观有清洌溪流而过，盆地的燕子殷勤地衔泥筑巢，也就是四川老乡说的搭窝，斜阳沉沉，有孤单官吏身影晃过，还在卷帘时，显露群山之巅的葱茏树林，在案几旁边一炷高香缭绕，房主人正在沉思里阅读名著《道德经》呢。在我长长短短的岁月里，这首诗作一直萦绕心灵不去，是什么打动我了呢？是李白相认的始祖李耳的清虚无为？是飘飘欲仙的庄子的遗世独立？有一点可以肯定，李白对道教顶礼膜拜到赤诚的地步，他不喜欢束缚，他渴盼砸碎桎梏，才有那么多的神仙环绕李白翩翩起舞，才有那么多的美酒佳人甘心拜在李诗人的醉态里放声歌唱。人活到这个境界，实在是迷人至极。

        写了大半天，我倒是寻找了这一炉笑色盈盈的火焰，唐朝诗人白居易信步写下的，却创作出独步天下的《问刘十九》诗篇，有时我想啊，史料上籍籍无名的一些人一些事何其幸运，无人关注，沉入岁月黑暗深处，大师经过一提笔，也屁颠屁颠地抓住衣袖载入发黄的史册里，汪伦算一个，刘十九算一个。那么还是先欣赏这首诗吧，“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先闭目作冥想状，风雪铺天盖地而来，未至山林已是黑压压一大片了，旅者总是不缺的，他们或归心似箭，或急传家书，或投奔亲友，或羁绊驿站，那大风夹杂雪花乱飞，让阗无人迹的空山增添刺骨寒意，幸好光秃秃的树干旁筑有茅屋，它蜷伏在衰败蒿草的石岩下面喘息，忽忽一盏油灯亮燃，忽忽一炉用柴木烧灼的火炉窜跃，白居易赚和的出场了，那怕窒息的风暴也改变不了白诗人儒雅的气质，他手执鸡首酒壶，问那个幸运的刘十九，天太寒彻，品尝一杯今冬酿造的春酒吧。啊，一个春字，一炉火光，訇然大开冬的洞穴，让春风荡漾其间，何其美妙！

　　我在火光的哔剥声里昏昏欲睡，那是把人烤舒服了的缘故。忽然记得有学者将眉山文豪苏东坡的《记承天寺夜游》比喻成一粒精致的钻石，倒也妥帖万分。“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好文章是弥久历新而传世不忘的，其中存在苏文此篇。东坡先生记了一件简单的事，秋夜月光如水，如躺床上酣睡，岂不辜负良辰美景，他索性起床找张姓老朋友一同步入庭院赏月，妙不过的是刚下过雨，洼处尚存积水，有一些水草之类植物覆盖潭水间，略略看去，如虚心向上的竹如高洁不倒的松！这个月夜，有苏张两人打量洁白世间足够。这篇诗文，给予我太多的感动，它淡得如一阵轻风，可以省略不见，却为世上散发开闲适豁达清净的气氛，余香沾手，累世不消。

　　火焰是暖和的，它让困顿如我者围它而坐，感受物质世界赠予人们的温馨，这点点散开的快乐，像是云缝里冒出的几点星，给人以希冀，也如悬崖下绽开的几枝花，给深山以美色……读到宋代文魁欧阳修创作的《醉翁亭记》，脑子里闪过奇异的念头，还是先摘录一段吧，“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先感慨以前，我声明几句，欧公系四川绵州人氏(今绵阳涪城区)，其父时任绵州军事推官，在今天涪城南街处生下上天降凡的文曲星欧阳修，四岁时其父病逝，他才离开绵州随母远投湖北随州亲友度日，在涪城区欧母教他“画荻习字”，文明种子由此滋生。欧阳修作为北宋文坛领袖，写锦绣好文无数，培养俊雅弟子若干，而他脍炙人口的“庭院深深深几许”是那样的曲折离奇，他的“人约黄昏后”又是那样的羞涩迷人，可是在“环除皆山也”面前，一切又显得踟蹰不前，在欧公笔下，一座山野的变化无比赏心悦目，这是苍天对人间的无私馈赠，享福吧，永不满足又敬畏自然的千千万万人群。

　　北宋的大词人灿若繁星，其中眩目的一颗是秦观，自《满庭芳》问世以来，多少君子多少学者拜倒这座丰碑之下，“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于我而言，口齿留音的诗文是不怕摘录的，我先燃一只印度藏香，在沉醉的香气里朗诵“山抹微云”一句，秦观大师厉害啊，仅此一句，便超越了盛唐“诗中有画”的王维先生，此时，四字盛开的季节盖过了画家笔下的作品，而凸显强烈而动人心弦的画面感，是哪只不神秘的看不见的手，抹了一点云？自己琢磨去吧，读者诸君。

　　当然，围一炉火的夜晚是很多的，不单一次，因为我在沉沉长夜里与哲人交流，而乐此不疲，这不是，一位大师通过《传习录》与我不期而遇，据说王阳明与朋友同游南镇，友人指着岩边花树问道：“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王阳明回答说：“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过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王阳明先生被学界尊称为“古今完人”，好象高不可及，细看实至名归，王阳明出生地在名人辈出的江浙一带，查史书可发现气势凛然的皇帝谋略过人的宰相叱诧风云的将军满腹经纶的学士大抵出自绍兴四围，那么孕育了一个王阳明又何其道哉？王阳明是讲究唯心的，也是讲究天人合一的，好比这朵世人珍重的山涧之花，在来者观赏的目光里，“一时明白起来”。我感动明白二字，恰在于世间太多的不明不白的糊涂事。俄国作家契诃夫意味深长地讲道“在这个世界，大狗可以叫，小狗也可以叫。”唯心连接到通达宗教的禅林与殿堂，唯物也视万物生长的生动与美好，本质上殊途同归。

       许多人并没把张岱搞清楚？那先阅读《湖心亭看雪》一文，“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挐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看出什么了吗？明代崇祯政权风雨飘摇，而天下闻名的西湖是一片安宁，张岱穿上带毛大衣摇船泊在湖心亭，做什么呢？看优雅而深情款款的雪国，在人们呢喃入梦的睡乡里，张岱不睡了，他观望天地一片苍茫，长堤不过一痕，亭子不过一点，舟船不过一芥，人不像人了，两三粒而已……在这个尤如神助的笔下，画面鲜活而生动，天地充沛而丰盈，谁能告诉我，将雪国描摹得无可比拟而又晶莹剔透的妙笔这天下还有几支？可以明确的是，张岱占了醒目的那一支，无人可撼动位置。

         赞美天下第一奇书《红楼梦》的人多了去了，我也是其中顶礼膜拜的一个。在浩浩书卷写道宝玉出家一章时，令亿万读者回味无穷，“……抬头忽见船头上微微的雪影里面一个人，光着头，赤着脚，身上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向贾政倒身下拜。贾政尚未认清，急忙出船，欲待扶住问他是谁。那人已拜了四拜，站起来打了个问讯。贾政才要还揖，迎面一看，不是别人，却是宝玉。贾政吃一大惊，忙问道：“可是宝玉么？”那人只不言语，似喜似悲。贾政又问道：“你若是宝玉，如何这样打扮，跑到这里来？”宝玉未及回言，只见船头上来了两人，一僧一道，夹住宝玉道：“俗缘已毕，还不快走。”说着，三个人飘然登岸而去。贾政不顾地滑，疾忙来赶，见那三人在前，那里赶得上？只听得他们三人口中不知是那个作歌曰： 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谁与我逝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今归彼大荒！”这个戛然而止又一唱三叹的描述体现了什么呢？我觉得千人千面的回答最好，书中布下了千里冰封的天地，连世间万物都冻僵了，还说什么好呢？连最有慈悲心的僧人和逍遥心的道士都拉扯贾宝玉上岸奔入雪地，口中念道“俗缘已毕”而佛缘道缘已开时又说什么好呢？一座繁花迷惑的红楼轰然倒坍，一群仙气缭乱的红男绿女成为凄美孤魂，连眉清目秀的贾宝玉也出家成佛，又说明了什么呢？曹雪芹是伟大的文学家，在祖国贯穿岁月长河的文学史上，他是唯一的，没有之一！

        记得有天临近腊月，我依着暖烘烘的炉子赏读《追忆似水年华》，作家普鲁斯特很聪明，开篇写道，“在很长一段时期里，我都是早早就躺下了。有时候，蜡烛才灭，我的眼皮儿随即合上，都来不及咕哝一句：“我要睡着了。”半小时之后，我才想到应该睡觉；这一想，我反倒清醒过来。”记得我当知青时从知友手里借阅此书，已经破烂了，还掉页码，在川北乡村山道上我急匆匆地走，好赶快些回到泥石混筑的破屋读书，路边野花摇摆，杂枝横斜，我急急地行走。过了若干岁月，我读完本书时也弄明白了《追忆似水年华》是20世纪法国小说家马塞尔·普鲁斯特创作的长篇小说，小说以其出色的心灵描写、宏大的庄严结构、细腻的人物刻画以及卓越的意识流技巧而风靡世界，并一举奠定了它在当代世界文学中的地位。我曾经走过的那弯山路，我深深地怀念。

         又提到《牛虻》这本书了，今天来看，爱尔兰女作家伏尼契创作的这本书不是最经典的，然而它在我懵懂无知的岁月走进我的生活，好似一缕阳光照射在风雪交加的缝隙时奇妙的一闪又遽然不见一样的珍贵，《牛虻》满含笑意地向我走来，“我是爱你的，琼玛，当你还是一个难看的小姑娘，穿一件花格子罩衫，围一个皱巴巴的胸褡，背拖一条小辫子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了你；我现在还爱着你。你还记得有一天我吻了你的手，而你那样可怜巴巴地央求我‘请你以后不要这样’那件事吗？我知道那是一种不光彩的把戏；但你必须原谅我。现在，我又吻了这张纸上写你名字的地方。这样，我就吻过你两次，而两次都没得到你的允许。就说这些了。别了，亲爱的。无论我活着，还是死去，我都将是一只，快乐的大苍蝇！”

　　伏尼契用诗意中渗透血泪的笔描写了意大利革命党人牛虻的一生，单纯的青年亚瑟因被革命同志误解，佯装投河自尽后奔赴南美。漫长的十三年后，当他带着一身伤残重回故乡时，苦难的经历已把他磨练成一个坚定的革命者。他参与了反对奥地利统治者、争取国家独立统一的斗争，最后为之献出了生命。也是在峥嵘的知青岁月，我就着结花的煤油灯，读一次哭一次，为牛虻在苦难中迸发的革命英雄主义，也为在逆境里化腐朽为神奇的文学而惊叹。

　　又是一个冻手冻脚的夜晚，正是读书好时光，我清除掉杂务，怀着澄澈之心围炉阅读史诗般的巨作《静静的顿河》，作者乃萧洛霍夫，一位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一位眼神清澈的写作家，很多年了吧，我从朋友手中借这本书，工作了有收入时上书店购了一套四卷的这本书，时过境迁，枕头边上常翻的书籍仍然有这本书，那么，它是什么地方感动了我呢？先摘一段景物描述，写久久咆哮不止的顿河的，“……向晚，大雷雨袭来。褐色的浓云宠罩在村庄的上空。狂风在顿河上掀起阵阵波涛，拍打着河岸。村周围的绿树外，闪电照亮了天空，稀疏的雷鸣声震撼着大地。鹞鹰伸直了翅膀，在乌云下盘旋，一群乌鸦呱呱叫着跟在后面。从西面涌起的黑云喷散着冷气，顺着顿河飘动。”我几十年的心智有一部分给了这条汹涌澎湃的顿河，你创造了多少惊艳的奇迹？你培育了多少剽悍的哥萨克英雄！

　　对于南美洲文学，我关注过惠特曼如风雷驰过的《草叶集》和与逆境奋力拼搏的《老人与海》，它们是冬夜悬空的孤傲大星，冷冷的闪烁寒光，并以些微之光芒，为地上人们洒播活下去的光芒。我对哥伦比亚作家马尔克斯《百年孤独》充满敬意，他也写了一个勾连过去现场未来的开篇，“多年以后，奥雷连诺上校站在行刑队面前，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参观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当时，马孔多是个二十户人家的村庄，一座座土房都盖在河岸上，河水清澈，沿着遍布石头的河床流去，河里的石头光滑、洁白，活象史前的巨蛋。”我在口耳相传的故事里知道《百年孤独》已经大地回春了，河水奔涌流向山外的涪江，沿途开着五色缤纷的花朵，人们在丘陵勤奋地耕作，城市的居民开始用文明礼仪约束自己，一切刚好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马尔克斯创作的《百年孤独》是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代表作，被誉为“再现拉丁美洲历史社会图景的鸿篇巨著”，作品融入神话传说、民间故事、宗教典故等神秘因素，展现出一个瑰丽的不可想象的曼妙世界。

　　鲁迅当然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良心，也被文史界敬称为“中国长夜的守夜人”，他瘦弱的身躯爆发出巨大的创作能力，好似开春解冻的河床夏天沉云翻滚的惊雷，在他如椽巨笔之下，叛逆的阿Q，迂腐的孔乙己，木讷的祥林嫂，判若两人的闰土和亲切的“三味书屋”在书卷里生动，透彻，犀利，丰富！我自然对《秋夜》情有独钟，“……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奇怪而高的天空。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然而现在却非常之蓝，闪闪地眨着几十个星星的眼，冷眼。他的口角上现出微笑，似乎自以为大有深意，而将繁霜洒在我的园里的野花草上。”几十个春秋年代，我熟读了这“奇怪而高”的一段，我以为它是冷峭的悬崖，拒人于千里之外，然而顺着羊肠小道攀登上去会见一片阔大天地的神圣！我还以为它是横亘人世的浩瀚江河，击败人们渡河的梦想，然而觅来一叶浮现波涛之上的扁舟，总会达到希望的彼岸！试问，谁看懂了鲁迅先生笔下“冷眼”的几十个星星？反正我没看清楚这些遮人眼目后又风姿绰约的星星，再读再看吧。

　　俗话讲，“失望大，希望更大。”春花秋月何时了的季风里，我寻了又寻，看了又看，就像我走在深山问松下童子的旅者一样，“只在云深处”，这就是不可磨灭的天边之霞光，可以灿烂，可以黯淡，可以放纵，可以收敛，但终不可死寂掉一样的遁走，我祈祷吧，文化永世长存，文明与日同辉！

　　我正遐想着，那炉火还在旺旺地燃烧，我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公元2019年12月25日

　　　原创于绵阳市富临外滩花园

作者简介：岳定海，作家，书画家，四川盐亭人，长居绵阳，中国传媒大学毕业，任中国散文诗学会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历史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文化艺术学院客座教授，四川省散文作家联谊会副会长，四川省嫘祖文化促进会副会长，四川省嫘祖文学院院长，中国知青协会四川绵阳市分会副会长，绵阳市散文学会常务副会长，绵阳市政协委员。在国家级和省级出版社正式出版、公开发行个人文学著作15部，代表作系《岳定海散文卷》《灵魂在高处》《苏家山知青岁月》《生命激情》等，荣获“经济日报征文奖”“四川五个一工程奖”“四川散文奖”等六十余个奖项。岳定海词条入编【中国作家辞典】。

责任编辑 忆江南

　　发稿编辑 成    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