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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海仁:​乡情 (小说)
2022-01-18 20:50:12 4526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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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

    情 
    周海仁

    当兵三年,包虎头一回探家。
    包虎的家在嘉陵江上游大山深处一个叫柳林坡的小山村。
    包虎是柳林坡多少年来出的第一个大学生,也是柳林坡头一个大学毕业投笔从戎的青年人。
    包虎满打满算入伍才5个月,四川汶川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大地震。得到家乡同样遭受地震灾害的消息,包虎随部队正在星夜兼程赶往“汶川”地震灾区的途中。这往后,部队进入灾区,紧锣密鼓地展开了抢险救援工作,通讯时通时断,很长一段时间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包虎再次得到家乡的消息,已是部队进入灾区半年之后。妹妹告诉他:家里的房子虽然垮了,但国家给每户补助2万元,每户还可以贷款3万元,眼下正在规划盖房的地址,估计明年就能住上新房。打这次通话后,部队又投入了更加繁重艰巨的灾后恢复重建中,使他根本无暇顾及家乡的灾情和重建进展情况。


    也就在这三年的部队生活中,包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和施展才华的舞台。他在大学修的是新闻专业,到了部队属于专业人才,因此,从新兵连很荣幸地直接分配到团宣传机关。三年来,他与战友合作拍摄制作的多部报道抢险救灾现场和重建场面的专题片,在部队和地方新闻媒体播出后,引起了社会和部队的强烈反响,并获得两项全国新闻奖。他由此荣立个人二等功。与此同时,他被火线提拔为干部,调任军区宣传干事。汶川抢险救灾任务完成后,部队特批了他这次探亲假。
    三年了,千里迢迢,往事如烟。他记忆中的家乡如今不知变成了啥模样?
    坐在县城开往家乡的班车上,包虎的心随滚滚飞转的车轮,早已飞回了阔别三年的柳林坡,飞过了那座记录着他人生岁月的木板桥,飞到了那破旧潮湿的老屋和他想象中的亲人身边……
    人呵,最容易触景生情,睹物思人。而中学时代那段火红的青春年华,是他记忆中最铭心刻骨的往事——
    当年柳林坡到镇上读中学的学生总共有4人——3女1男。不知啥原因,到了初中毕业,有两位女同学齐刷刷辍学了,不久便双双去了南方打工,坚持读到高中的,仅剩下他与水云两人。那时,从柳林坡到镇上还不通班车,人们出行只能偶尔凭运气乘坐一辆拉竹子或木材的三轮车。因而,慢慢上学路上多数时候他和水云是结伴徒步而行的。高中三年,水云的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尤其是语文课非常优秀,作文写得洋洋洒洒,常被老师当作范文评讲,自然成了同学们追捧的对象。这让同样来自柳林坡的包虎常常感到压力重重,汗颜无比。本来一切都按部就班,平静如水。岂料在他与水云参加高考的第三天,柳林坡却发生了一件天塌地陷的大事——水云的父亲在山上挖金时,由于矿洞塌方,不幸遇难身亡……


    人的生命是顽强的,但面对从天而降的灾难又显得十分脆弱。为了在艰苦卓绝的生活环境中延续顽强而又脆弱的生命,人们需要付出多么沉重的代价啊!
    水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是包虎代领的。当他把鲜红发亮的某大学中文系录取通知书递到她手中时,水云脸上充满了悱恻的神情,只喃喃地说了句:“祝贺你金榜题名,看来我这回无缘与你同行了……”
    包虎一时语塞,实在找不出恰当的语言来安慰她!
    他又能对她说什么呢?他十分清楚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顾不暇。为了凑足他的学费,父亲不惜卖掉了家里仅有的两头大牯牛。他只能替水云惋惜,抱怨生活的不公!这往后,他先上学,后当兵,一别就是七年之久,偶尔回家也只是匆匆数日。有关水云的情况,他只能从妹妹那里得到只言片语的信息。
    “柳林坡到了,有下车的吗?”班车司机扯着有几分沙哑的大嗓门朝车上旅客喊。司机显然是一个外乡人,或许根本不认识包虎。包虎倒觉得有些蹊跷,今天这趟班车上,竟然没有一个故旧相识。
    柳林坡是一个停车点,也是新开发的一个乡村旅游景点。三年前的那座木板桥,眼下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装饰着仿白玉石护栏的拱形水泥桥。桥下是一泓人造湖面,足有数千平方米。时值盛夏,湖边柳絮低垂,微风轻拂,湖面不时被柳絮划出一环环粼粼碧波,清澈透明的湖水,能让人搭眼瞅见穿梭游弋的鱼儿。踏过这座继往开来、承载着岁月磨砺的人行桥,再穿越一片遮天蔽日的青冈树林,就到了他魂牵梦萦的柳林坡。
    包虎下了车,左顾右看却不见妹妹的人影。望着面前的大包小包,他不禁犯起了难来。这鬼妹子,说好要来接车的,咋这会了还见不到人影?包虎心里嘀咕着,目光不停地朝四周寻觅。不知怎的,他此时此刻心里最希望见到的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与自己同窗苦读的水云!然而,此时四周阒无人迹,只有弯弯小河在不知疲倦地哗哗流淌着,更增添了几分眼前的孤独和宁静。


    包虎怃然地扛起大包小包,跨过小桥,向柳林坡走去。正午的太阳,毒得厉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他迈着有些蹒跚的脚步,穿过那片熟悉的青冈林,气喘吁吁地爬上了青石崖。这青石崖,地势险要,登高望远,崖上有一块宽大平坦的青石板,是柳林坡人往返歇脚的地方。这里离村子近在咫尺,站在青石崖,举目眺望,整个村庄,甚至那家那户正在屋外干活的某一个人都能看得十分清楚。令包虎不解的是,此刻却看不见任何一个人影,也听不到一声狗吠。远远地,只见一群野鸡似乎还夹杂着数不清的红腹锦鸡,在废墟上扑棱棱的飞来飞去,大快朵颐地争食残留在瓦砾断壁中的食物。
    妹妹在电话里明明说的清楚,柳林坡人家家都住上了新砖房,这会却看不到一砖一瓦。新家园在哪里?一个土生土长的山娃子,竟然迷了家,真个是活见鬼。包虎一时彷徨失措,心里既迷惑又觉得好笑!
    “哥,你在哪儿?班车都过了一个小时了,咋没见人。”
    包虎正在一筹莫展,手机遽然响了。
    “我能在哪里,在咱村的青石崖上。”包虎心里又气又急,不由得呛了妹妹一句。
    妹妹却“噗”的一声,笑个不停:“哥,别生气!都怪我没早告诉你,咱的新家不在柳林坡。柳林坡后面的大垭梁,被地震震得裂开了几米宽的缝,成了滑坡地带,不能再盖房,乡上把咱村几十户人家整体搬迁到野狐滩。你下来吧,我在桥上等你。”
    当包虎精疲力竭地踅回桥头时,妹妹背靠在身后一辆崭新铮亮的摩托车上,望着他笑弯了腰:“我的大记者哎,仅仅出门三年,就迷了家,这事要传到部队,还不成了你那些战友的笑料!”
    “还笑呢,都怪你长着嘴不说清楚,害得我这么热得天,扛着个包,跋了几里路的坡。”包虎悻悻地回了妹妹一句。
    妹妹敛住笑,赶紧上前接过哥哥的包。
    包虎情不自禁地再次向公路上张望!
    “哥,别望啦!水云姐今天没空接你。她‘农家乐’今天客人多,脱不开身。她让我告诉你,晚上再过来看你呗!”
    “哦……”包虎一下子被妹妹看破了心事,赶紧收回含情脉脉的目光,生怕鬼妹子再揶揄他。


    柳林坡人的新家园坐落在一片河滩上。
    远远望去,一座座依山傍水而建的独门小院,整齐划一排列在公路边,在夕阳照耀下,显得格外壮幽雅别致。水泥硬化的巷道,有条不紊地伸向村头庄尾,把几十户人家院落连在一起。为了便于住户黑夜出行,巷道两边每隔一段距离,还安装一盏太阳能路灯,总共有数十盏。白墙、青瓦、人字型屋顶,以及宽敞明亮的廊檐门厅,整体建筑看上去不失秦岭山区渐行渐远的“棚民文化”建筑风格。
    在包虎的记忆里,这儿过去曾经是一片杂草丛生,荆棘遍地的荒草滩。因常有野狐狸出没活动,人们便把这里称为野狐滩。野狐滩尽管荒凉无比,但却成片成林生长着五味子、猫屎瓜、猕猴桃、八月瓜、野莓子、山核桃等山里特有的各类珍奇异果。每当野果成熟的季节,这里自然成了包虎及小伙伴们觅食的乐园。放学路上,他们常常被飘香四溢的野果诱惑得垂涎欲滴,于是便一头钻进野果丛,或上树,或爬上刺架,贪婪地采撷着自己爱吃的美味佳果,大快朵颐。直到太阳落山,暮色将近,从青石崖上传来大人焦急的喊叫声,方才一个个钻出树林,拍着胀鼓鼓的肚皮,依依不舍地回家。包虎做梦也没想到,他离开家乡仅短短三年时间,昔日的荒草滩竟变成了柳林坡人安居乐业的新家园。
    “真美啊!”包虎被眼前的一切所陶醉,由衷地发出了一声惊叹!
    “这还不算啥,水云姐的‘农家乐’,那才叫你大开眼界、如临仙境哩。”妹妹接过哥哥的话茬,滔滔不绝地介绍到:“整个院子简直就是一处山区民俗风情的聚集地和棚民文化的展览厅。什么‘仙果园’‘文苑阁’‘聚仙亭’‘望云楼’……整个构思设计独具匠心、奇妙有趣。先说仙果园吧,就是把过去野狐滩盛产的各类野果,移栽于院中,让游客在吃饭的同时,观赏、甚至品尝到平日难得一见的‘仙果’味道;‘文苑阁’是棚民文化的缩影,吊锅、落地草棚、腰磨、手磨子、‘明馏子’酒制作器具、打锣鼓草等棚民时代的必须产物,再现了棚民的生存状况和当时所处的社会环境,让游客有一种返璞归真的真切感受;至于‘聚仙亭’‘望云楼’——顾名思义就是神仙聚会用餐的地方,腾云驾雾而来,寓意这里的饭菜是只有住在山里的神仙才能吃到的美味佳肴!”
    “水云咋能想出这么新颖超前的点子?”包虎不无好奇地问妹妹。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水云姐当年可是被大学中文系录取的高材生呗。甚至有人戏谑说你们俩是咱柳林坡出的一对‘金童玉女’哩!”


    包虎觉得脸上一阵燥热!心想妹妹的话有些言过其实,自己只不过走出了柳林坡,找到了自己人生的位置;至于水云属于生活的不幸者,虽有才华,却蜗居深山无法施展,无处发挥。当然,时隔多年,在乡村旅游突飞猛进发展的今天,小小的“农家乐”使她找到了适合自己这位“玉女”腾云驾雾的一片天地!
    “别看啦!先回家,爸妈还等着咱吃饭呢。”
    包虎如梦初醒,这才收回神思不定的目光,跟着妹妹朝自家院落走去。
    晚饭很丰富,有鸡有肉,琳琅满目。父亲为了儿子能吃上热馒头蘸蜂蜜这道美食,大清早专程上山铲了一盒土蜂蜜。饭桌上除了自家人外,还有一位面相陌生的小伙子,他自我介绍说自己是柳林坡的大学生村官小杜。不过看见妹妹对小伙子颐指气使的神态,包虎心里倏然明白了几分,也暗暗为妹妹高兴。
    吃完饭,包虎与父母拉了会家常,窗外天色已渐渐昏暗下来。妹妹与小杜在厨房里又说又笑地拾掇碗筷,包虎独自一人悄悄走出门。一弯新月不知啥时早已挂上天边,皎洁的光线柔和地洒在村道上,与数十盏太阳能路灯交相辉映,照得整个村庄一片通明。山村的夏夜显得异常明静而安详。此时此刻,包虎已在心里拿定了主意:今夜不管水云愿不愿意接受,他都要把自己多年来埋藏在心底的那份爱,尽情向她倾诉!如若不然,几天后,他如期归队,天各一方,人隔两地,纵是“金童玉女”也难有相见之日,定会遗憾终生的。想到这儿,包虎踏着如水般明净的月光,疾步向村东头水云家走去。远远地,迎面走来一个人,虽被朦胧的夜色遮掩,但身影和脚步仍旧是那般熟悉……



    周海仁,甘肃省两当县云屏乡人。从事小说、散文创作,曾在省、市报刊杂志发表各类文艺作品十余万字。现供职于两当县文化馆,系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两当《广香河》杂志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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