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号声护秋粮

■ 席汉初

每到七八月时，在苍茫的大巴山里，最悠长绵绵、清脆悦耳的莫过于巴山号声了。那是守号人保护秋粮的战斗号角，是赐予巴山群众的美妙音乐。

每天傍晚，山巅、沟壑、深湾便会飞出古老、雄浑、昂扬的号声，和着徐徐的山风，潺潺的溪水飘着、流着，荡漾在巍巍的群山怀抱，荡漾在茫茫的树梢林间，荡漾在大巴山人们的心底。

守号，就是山里人夜晚在苞谷地里蹲守，吹响号筒，阻吓野猪，保护秋粮的首要任务。在我十几岁时，曾跟着爷爷去山里守过一次号。那还是集体大生产年代，田里种的稻子吃不饱，就让爷爷带领一班人到大山里开荒种苞谷。待到苞谷快要成熟时，野猪、黑熊就成为不请自来之客，疯狂地糟蹋粮食。爷爷心疼不已，每天晚上背上火枪上山守号，当时的政策允许持枪打猎保秋。

那是一个恐怖的夜晚，黑黢黢的夜令人不寒而栗。前半夜，爷爷在窝棚里不停的吹着牛角号筒，点燃的篝火分外耀眼。我也学着爷爷吹着号筒，但声音没有爷爷吹出来的清脆响亮。到了后半夜，我们听到苞谷地里出现了窸窸窣窣、唧唧哼哼的响声，爷爷拿起火枪，我跟在后边，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只见十几条黑影在地里晃动，不停的啃苞谷。野猪可是会咬人的，我毛骨悚然，害怕极了。爷爷端起火枪，瞄准一个大野猪就是一枪，只见这头野猪哀嚎着滚下山坡，其余野猪四散奔逃。第二天，爷爷把野猪肉分给村民们打牙祭，这是爷爷打猎保秋第一次获得的战利品。

大巴山里人居住分散，东一家、西一家散落在沟壑山腰，庄稼地零零散散分布在林间深湾中。这几年山里的野生动物越来越多，尤其是野猪，一群一群遍山乱跑，十分猖獗，把农民辛辛苦苦种的洋芋、红薯、黄豆、玉米等庄稼糟蹋得不成样子，辛辛苦苦一季忙，野猪一夜收精光。最近丰收在望的苞谷棒子，一夜之间七零八落，甚至颗粒无收。野猪胆大包天，敢到河边漫游。我家今年种的苞谷也遭到了野猪践踏，共损失了三百多斤粮食，我星期天从单位回家后也夜夜守号，平时请邻居帮忙照看。

最近我下乡，经常有老百姓反映种的苞谷被野猪糟蹋。农户老任反映他的三亩多苞谷地被野猪毁坏，我与他一同来到现场看个究竟。只见一大片杂乱无章的地里苞谷杆齐刷刷折倒在地上，满地都是被啃得稀烂的苞谷穗，泥土里布满野猪密密麻麻的脚印，着实让人痛心伤心。

据了解，近年来，山区一些离山林较近和离农户较远的土地只好搁荒弃耕，不敢种粮食，因为野猪不仅糟蹋庄稼，还生性凶猛，在山区农村野猪伤人的事件偶有发生。为对付野猪，老百姓开展了“游击战”、“麻雀战”，“鞭炮战”、“夜明战”，想了很多办法，如扎稻草人，放猎狗驱赶，燃放鞭炮，安装电灯、电喇叭，夜夜吹响号筒，点燃大堆篝火，把留着汗味和硫磺味的衣服插在庄稼地里等等，但有时是防不胜防，苦不堪言。野猪现已被国家列为二类保护动物，既不敢打，也不敢安兽夹捕猎，只有和谐相处。无奈之下，最好的土办法是搭建窝棚守号、点燃篝火驱赶野猪，猪口夺粮，保护秋收。

当苞谷棒子快要成熟的时候，野猪就要来了。山里村民赶紧在地中间平缓地带，能看得见一大片苞谷地的地方搭一个窝棚，名曰号棚，又称为瞭望哨，人住在里面守号。窝棚是用木棒绑成架子，两边着地，前边撑起，上边盖上茅草，形状像埃及的金字塔一般，防雨防风防冷。守号人在窝棚前燃起一堆篝火，壮胆壮威，阻吓野猪、猴子和黑熊。在窝棚里边搭个临时床架，放上被子，实在困了休息一下。然后拿出牛角号筒，撇着嘴整夜整夜地吹，野猪、黑熊听到这高亢、雄浑的号声，就不敢到地里偷吃庄稼了。

山里人淳朴、厚道、蛮实，胆子也大，常常丢下老婆孩子单单枪匹马在窝棚一住就是一个多月。七、八俩月愁上愁，既防野猪又防猴，若要夫妻同床睡，等到苞谷背上楼。这是守号人真实的写照，体现了种粮人的艰辛和无奈。

女人怕男人遭到意外，夜夜提心吊胆，但一听到山里传来“呜噜——呜噜”的号声，才会放心睡觉。窝棚边的篝火夜夜闪亮，牛角样的号筒夜夜吹响。这篝火是巴山人生命与火花的跳动，是希望与梦想的光芒。这号声是巴山人与大自然抗争的写照，是驱除野猪猴子的神圣音符，是保护珍惜粮食、憧憬美好生活的心声。这号声不是音乐胜似音乐，不是心声胜似心声，醉了巴山的山，醉了巴山的水，醉了巴山的人。